文/周晓奇
编辑/叶丽丽
刚刚过去的这届考研，竞争尤为激烈。
教育部数据显示，全国硕士研究生招生考试报考人数， 2019年激增至290万人，增幅为近十年最大，高达21.8%。
报考人数的快速上升，吸引着考研培训机构进入掘金。
逐年增多的考研培训机构，伴随而来的却是愈演愈烈的培训乱象：虚假宣传、承诺保过、违规经营、收费高质量低……
校园内考研机构广告
据锌财经了解，大多数考研机构，没有完善的教研体系和教师培训体系，很难保证课程质量。
多年来，在公共课方面，考研机构青睐“名师”模式，培养一个名师一次可以招数千学生，授课主要靠名师自己的经验和方法。
而对于各个学校自主命题的专业课，考研机构则大多寻找在读研究生，上课全靠在读研究生凭自己的感觉和责任心，机构更多是中介的作用。
考研培训是一个比较特殊的辅导领域，大多数人只会参加一次，机构不用考虑考生愿不愿意续课，这是一锤子买卖。
因此，怎么拉到学生，卖出高价，是这些考研机构的主要目标，重销售模式下，将考研视为人生第二次高考的学生们，却有很多成为被欺骗和被收割的对象。
掘金考研金矿
自考研诞生以来，面对考研的培训生意便已经兴起。
目前，这个领域拥有四批玩家，文都教育、海天教育等线下培训机构；新东方在线、沪江网校等在线培训机构；金程考研、医教园、考新闻等专注某一垂直专业领域的小型机构；在读硕士开办的小作坊式培训课。
考研这门生意究竟多赚钱？从线下考研巨头文都和线上考研辅导机构新东方在线的财务数据中能看出一些端倪。
文都官方信息显示，文都教育在全国拥有30多家直营机构，600多家合作机构，3000多个教学网点。其2016年财报显示，2014年-2016年其营业收入分别为4000.1万、1.17亿、3.91亿，净利润分别为302.8万、155.1万、1142.9万，而根据2017年未经审计的财报显示，2017年文都教育营收达到5.9亿，净利润4821.9万。
2016年文都教育年报
据新东方在线发布数据显示，2018年（5月31日止的财政年度）新东方在线包括考研及4/6考试的大学考试备考营收为2.56亿人民币，占总营收的39.3%。
从毛利的构成来看，新东方在线的毛利中，大学生课程是绝对的支柱产品，在2016-2018年三年期间，占比均超过了80%。
新东方在线招股说明书中的财务数据
考研对于很多学生来说相当于是第二次高考，在家庭状况尚可的状况下，很多人都会愿意交这一大笔钱，以求良好的教学效果。
目前，行业内主要包括两种教学模式。
一个是以新东方在线为代表的教研模式。新东方在线的各个教学管理部，会组织各个部门进行教学研究。
经过三轮面试招聘来的新老师，要经过三个月左右的培训。
这个模式的好处是能够研究透公共课的教学大纲，保证教学质量，劣势是无法针对每个院校的专业课进行研究，因此，新东方只有联考、统考类的专业课培训，没有更细分的专业课培训。
另一类是以文都教育为代表的加盟模式，总部制定统一的讲义和图书配发，加盟商开展招生工作。
在教师资源上，走的是名师的模式，文都教育董事长冯小平曾经在接受媒体报道时称，“名校可以包装名师，同时也需要名师来点亮。”
文都官网显示的师资信息
这种模式意味着，老师有极大的自主权，在课上更注重用自己的方法授课，进而形成自己的风格。名师模式的好处是能够形成教师IP，吸引学生，劣势是无法保证所有老师的授课质量。
昂贵的价格，三流的老师
支撑这些考研集团年营收过亿的，是高昂的收费。
大三刚开学，陆媛了解到，新东方在线的全程面授班，英语和政治两门公共课加起来需要21600元，而文都包含专业课辅导的全程班，价格则是28800元。
面对高昂的价格，陆媛心里难以抉择。与此同时，她找辅导班的消息传到了某位学长的耳朵里，这位学长是某考研机构的校园代理。
该代理为了陆媛报班，给陆媛许下各种承诺，比如名师授课、封闭式集训、个性化定制学习规划等等。最终，陆媛花费15800元报班。
陆媛签署的考研培训合同
正式开课后，机构为陆媛配备了一对一的助教，每周给她制定学习计划，并及时督促她完成。可惜好景不长，短短一个月之后，这位助教就不管陆媛了，转而服务下一个刚报班的学生。
这并不是最糟糕的事情。报班前机构承诺的名师授课，等到陆媛上政治课时，才发现名师变成了一位根本没听说过的普通老师。她告诉锌财经：“如果普通老师讲得好也行，但40分钟的课程，他能讲25分钟的段子。”
英语老师也没好到哪去。“我上英语课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回到了小时候。”陆媛说，“第一节英语课，老师教音标，等音标讲完，又开始教单词，然后一直教语法。”
陆媛找到机构负责人提出换班上课的要求，对方回复：这些任课老师执教多年，资历很深，只要静下心跟着老师学习，一定可以学到东西，换班级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陆媛转而找到招她报班的学长，想退公共课的费用，但是学长明确表示不可能退款。
陆媛称十三项培训内容
机构仅提供了五项服务，其余均不了了之
“我想过投诉，但也只是想想。”陆媛说，“我不懂法律知识，而且觉得自己力量太弱小了，斗不过他们。更重要的是，当时我肯定以考上研究生为首要目标，根本没时间花精力与心思去投诉。”
陆媛的情况并不是个例，截止发稿，中国裁判文书网显示的与“考研”相关的纠纷记录共有1017条，“考研、保过”相关的纠纷记录共有38条，“考研、押题”相关的纠纷记录共有9条。
在某条记录中显示，河南某大学大四学生，在招生主管的诱导下，报名河南文都教育科技有限公司的价值48800人民币的保录班，该机构宣称提供一对一教学、开小灶等服务，但学生报名后发现基础课严重缩水，名师强化课听不懂，任课教师随意缺课等行为，因而将该机构告上法庭。法院一审判决结果显示，根据学生已经接受培训的情况，酌定该机构应退还培训费29000元人民币。
“在旺盛的考研培训需求面前，一些机构通过夸大培训效果，以‘名师’‘保过’‘押题’等方式，吸引学生选择培训，存在虚假宣传、保过等不实承诺的问题。”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熊丙奇对锌财经说。
在读硕士上起了专业课
陈舟研究生开学后不久，微信列表中突然增添了许多好友申请。大部分都是考研培训机构，而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邀请陈舟作为机构的一对一专业课培训老师。
抱着赚点零花钱的想法，陈舟分别在两个培训机构当起了专业课老师。授课前，培训机构与陈舟签订一份协议，其中规定了课时数量、课程单价与上课时长等内容。
签订完协议后，机构就直接给陈舟安排了学生。至于上课教材、课程内容、测评试题、教学规划等，全部都由陈舟自行制定。
陈舟签署的辅导协议
与老师确定好总课时数后，培训机构之后很少跟进，只有在每个月的某一天，机构负责人会对陈舟与学生进行问询，让双方互相打分，其主要目的是了解学生对老师、课程等是否满意。如果学生不满意，机构会立即安排另一位老师进行授课，确保学生的总课时数不会发生变动。
至于上课时间与频次，完全由老师与学生自主安排。陈舟说，上课形式大多用QQ或微信语音，培训机构根本不关心，也无法关心上课质量，他们只在意课程有没有上完，会不会影响他们的利益。
由于机构没有提供任何教学培训与指导，陈舟只能自己摸索教学方式，但他发现效果不好，“给学生批改试题的时候，我才发现不对劲，学生根本没有将知识吸收到自己的体系中，写出来的答案，完全不能看。”
在图书馆学习的人 图片来源于网络
陈舟尝试改变教学方式，但成效依然不明显。
陈舟自认为对待辅导课已经非常上心， “我给学生上课前，都会提前一小时整理上课内容，提炼重点，在规定上课时间内，没有讲完的内容，也会延长时间，给学生讲完，让他们明白其中内涵。”陈舟说。
然而陈舟的尽心尽力，并没有带给他的学生多大帮助，两年来他辅导的四个学生都没考上，这让他很焦虑，总感觉学生没考好是因为自己没辅导好。
直到现在，陈舟依旧不明白是自己的教学方式有什么问题，而他也没有可以求教的人。机构里的那些老师，比他对该院校的专业课了解还少。“我以后再也不会辅导学生了。”陈舟说。
乱象难消
根据中国教育在线《2019年全国研究生招生调查报告》显示，考生备考时考研成本在1000—3000元之间的考生最多，占比约31%，其次是10000元以上的占比为22%，3000—6000元的占比为19%。
2019年中国教育在线研究生数据调查报告
由此可粗略估计，考研培训市场，其规模已经超过百亿。但考研培训市场的门槛之低，只要凭借研究生的身份，就可以自行开办培训班，辅导学弟学妹。
“我们就碰到过有些研究生，在我们这边辅导一两年后，自己出去单干了。”研途宝总经理王保强说，“还有许多小型机构打着高校内部资料的旗号，给予学生各种保过承诺，以此达到招生的目的。”
2018年，国务院办公厅接连印发了《关于规范校外培训机构发展的意见》《关于健全校外培训机构专项治理整改若干工作机制的通知》等政策，虽然特指中小学校外培训机构，但同时涉及到考研培训市场。
“去年政策出台后，我们明显感觉少了许多小团体、小机构。”王保强认为，在读研究生并没有能力与精力组织学生培训，他们可以在一个比较正规的体系中担任某一角色，这才能发挥他们的最大价值。
全国硕士研究生报名人数呈上升趋势
随着研究生招生规模突破80万，考研培训市场势必还会进一步升温。熊丙奇认为，治理考研培训乱象，不仅需要加强对培训机构的监管，要求培训机构具备合法资质，并依法经营。
考研的热度近年来逐渐攀升，短期内，培训乱象也将继续存在，想要在这其中赚钱的人，也越来越多。
今年寒假结束，研究生佟东回到学校，发现对面宿舍的人，已经招了几个学生，做起了本专业的培训班。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佟东、陆媛、陈舟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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