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崔恒宇 邓一鸣
编辑/孙鹏飞
从野蛮生长，到困兽之斗，这是P2P行业2018年的写照。
根据网贷之家数据显示，2018年全国网贷平台跑丢了1279家。另一边，壹零数据披露，去年全年仅有55家平台上线，同比减少85.8%。
而在雷鸣声中，P2P行业出现一声钟响。2018年11月15日，微贷网在美国上市。
回荡在纽交所的钟声、香槟酒杯碰击声、不断闪耀的镁光灯……这是微贷网副总裁汪鹏飞2018年的高光时刻，也是他认为个人及公司的阶段性胜利。
微贷网上市
这让其他P2P平台，也看到了希望。
敲钟归来，业务开展、品牌推广、合规备案等方面的工作依然在等着他。警惕，依旧。
他的警惕，来源于监管动态。
就在本周一，有媒体披露了互联网金融风险专项整治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P2P网贷风险专项整治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联合下发的《关于做好网贷机构分类处置和风险防范工作的意见》（简称：《175号文》）。
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法与金融室副主任尹振涛告诉锌财经，175号文最值得关注的内容包括两点：
一是，针对高风险机构，在清退退出前，不允许金融机构为网贷平台提供担保增信。二是，允许有条件的合规机构转型网络小贷和助贷导流机构。
这份文件，被看作是P2P行业的生死指引。而P2P这头猛兽，最终将回归互联网金融信息中介的本质，将欲望关进笼子，带上合规的紧箍咒，逐渐为人们所驯服。
投资人：等待尘埃落定
“本来年化收益率都不高，只有6-7%，但加上加息券，收益率就上去了，到8-10%，挺有诱惑力。”在锌财经采访中，不少投资者被类似的收益率吸引。
2018年上半年，P2P大热，很多投资者被平台的营销活动吸引，并没有仔细审查平台信息，就将钱投了进去。
杭州P2P第一雷“牛板金”爆了。
彼时，牛板金官网显示，上线以来平台累计交易额达到390亿。累计交易笔数为2464810笔，累计用户规模825395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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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暴雷之前，牛板金平台曾因8.88%的高活期属性被投资者追捧。在一场场投资人见面会中，牛板金更编织了一个个再获投资机构融资的美梦。
只是，美梦终究破碎了。2018年7月3日，牛板金发布公告称，平台上9852万元的借款项目出现逾期。
一时惊醒。投资者们发现，他们盲目追捧的这头猛兽，有着尖锐的爪牙，令他们的生活伤痕累累。在等待延期偿付和报案维权中，投资者在挣扎。
在这次暴雷中，杭州投资者徐坤幸运地躲过了。
“当时真的毫无征兆，一点动静都没有！”徐坤也是牛板金平台的投资者，因为朋友在牛板金工作，对平台比较熟悉和了解，加上T+1的活期属性，他以9%的年化收益率在牛板金平台上累计投资了几十万元。
“我比较敏感，6月份看到上海的唐小僧暴雷了，朋友又从牛板金离职了，我觉得杭州的P2P平台可能也要出问题，就提前退出了。”
唐小僧 图片来源于网络
躲过了牛板金暴雷，徐坤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现在是P2P行业的洗牌期，我想等平台备案下来了，再选择有备案的平台试试。”
像徐坤一样，不少投资者在雷潮之时选择观望，即便市场已有回暖迹象。这些冷静的投资者们，等待的，是备案政策的落地。
另一面，一些激进的投资者。他们愿意承担风险，却对过于平稳的投资收益率失去兴趣。
“你还在投P2P？”在被锌财经询问时，自媒体“老七玩金融”的创始人老七惊讶地反问。
当前P2P平台10%左右的年化收益率，老七根本就看不上。“我投这个行业都是30%+的收益，现在P2P对于我来说性价比不高。”
壹零数据显示，2018年上半年，P2P平均投资利率达到9.9%，8月升到了1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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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七在2018年6、7月份的雷潮中全身而退，退出的原因是P2P平台已满足不了他的“高风险、高收益”的投资取向。
不过，进入下半年，投资者发现行业正逐步规范化。根据网贷之家的数据，截止到2018年12月31日，九成以上P2P网贷平台设置了信息披露专栏。
市场的另一端，投资机构也在焦急等待。他们也等待着行业洗牌结束，热钱退去。
“2018年春节之后，我们有开会讨论过要不要参与投资P2P行业，当时我们对这个行业的判断是有可能会出问题。”浙江富春股权投资管理有限公司运营总监徐再告诉锌财经。
2018年的金融去杠杆政策对P2P行业的影响很大，一些P2P平台会出现资金链紧张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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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徐再察觉P2P行业有洗牌的趋势。“另一方面，当时我们认为头部平台的投资机会不大，小平台的风控能力形同虚设，风险太大。”
只是，出乎徐再意料，去年6月，仍在风口下的P2P行业天雷滚滚。好在，春节后的投资策略，让他们躲过一劫。
2018年，P2P行业的融资情况终于在12月迎来了好转。这个月陆金所的13.3亿美元融资，让2018年的P2P行业融资总额终于超过了2017年。这也让行业和机构投资人在寒冬中感受到一丝暖意。
徐再表示，目前P2P行业的融资困境还是在于政策的不明朗，并不是估值，或者商业模式的问题。
而在这样的融资困境下，包括微贷网这样的平台选择了上市这条路，尽管这在机构投资人徐再看来意义不大。不过上市还是让处在政策不确定性中的行业和投资者们，看到了希望。
那么，P2P这头看似外表温驯的猛兽，又将如何被驯服？
平台：伪装下的焦虑
2018年7月7日，周六。前投融家工作人员张阳被工作群里的消息声吵醒：“老板跑路了！”
回想起最近一周的工作，老板依旧镇定，公司氛围依旧异样。只是原定用于安抚投资人的线下世界杯看球活动被临时取消，让他闪过一丝不安。
现实，终究将他敲醒。
7月9日，越来越多愤怒的投资人冲进投融家办公大楼，砸门、搬东西、讨说法，现场一片狼藉。而此前聚集着集团高层们的顶楼，早已人去楼空。
情绪失控的投资人们最终选择了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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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投融家创始人李振军的头像出现在通缉令上，他才从这段颇具后现代主义的经历中回过神来。
重新找工作。他也想过离开P2P行业。兜兜转转，在3个月后，他还是进入了另一家P2P公司。
除了熟悉这一行业外，他的选择，更多源于对行业的信心。“已经踩过雷了，现在我相信我对行业的认识和判断。”张阳告诉锌财经。
据网贷之家数据，截至2018年12月底，全国网贷行业正常运营的平台剩下1021家。拿到“out牌”的超过半数，并且“out牌”还在持续发放。
“这个镇上现在就剩我们一家。”互惠金服副总裁金纬说出这句话时，情绪很复杂，既有骄傲又有惋惜，更多的是对前途未卜的敬畏。
2018年，浙江省跑丢了299家网贷平台。互惠金服是其中的幸存者，眼见着同行们起高楼宴宾客，又经历楼塌了……从2018年6月份往后，几乎每天都有平台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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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继续留在这场比赛中，金纬把原因归结为“小额分散”。“我们的底层资产是汽车抵押借款，周期短、金额小、资产处置相对较快，符合互联网金融小额分散的原则。”
P2P行业“雷声阵阵”，纽交所却响起了钟声，敲钟的是同样做汽车抵押借贷的微贷网。
敲钟归来的汪鹏飞比以前更忙了，“心态上对自我的要求会更高，特别是监管的要求、合规的要求、业务发展的指标，包括利润的要求等等，压力会更大。”
2018年，P2P行业被总结为“上半年扎堆上市，下半年断崖式下跌”。微贷网在2018年11月份上市，不容易。一方面，经济下行，股市资金紧缺，连续下跌；另一方面，P2P爆雷潮引发的行业震荡，网贷平台无一能幸免于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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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行业最黑暗的时候，是投之家出事的时候，对行业是毁灭性的打击。”问及2018年最困难的时候，汪鹏飞丝毫并未犹豫。
7月响起一声惊雷，投之家跑路了，随后的1个月里，整个行业的信心不断丧失。8月11日，是微贷网向纽交所提交IPO申请的日子。逆着雷潮，微贷网无路可退。
如何逆风行走，汪鹏飞的答案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对于借款人，逃债、废债变得多起来，则在业务风控、催收方面加强；对于投资人，做好安抚，发展更多的对象。
“无非就这些措施。”汪鹏飞的语气平静，曾经的焦虑被藏得不露痕迹。
图片来源于摄图网
然而，每天睁开眼，摆在汪鹏飞面前的依旧是3道难题：备案的不确定性、上市后的业绩指标、团队的提升。让他无比笃定的是，P2P行业逐渐的优胜劣汰，向一些头部平台聚集的过程，就像大浪淘沙一样。而行业不是利好的时候，未必对微贷就不是利好。
距离微贷网27公里之外的铜掌柜，也在坚持自己小而美的一隅。铜掌柜执行总裁金少策告诉锌财经，“在扛过了7、8、9月份之后，我们在10月、11月，业绩、盈收、财务的一些数据，慢慢回到了原来的水平。”
雷潮带来的断崖式恶化，直接打乱了铜掌柜的全年规划，逼着金少策带领团队去调整规划和目标。左手，不断地组织投资人见面会，让用户接收到多方面的信息，加强用户对铜掌柜的信心；右手，加强与监管部门的沟通，推进合规备案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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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骤雨来临，一切计划全被打乱。最“黑暗”的三个月里，所有人见到金少策都说他“脸色憔悴了很多”，在这背后是彻夜难眠。
金少策的体重更是成了铜掌柜的“晴雨表”。业绩好转，他的体重才会稍微回来一点，压力一大，他又会瘦下去几斤。
即便雷声减弱，他依旧无法懈怠。走过了粗暴的竞争，接下来他要面临的是，更为精细化的赛道。在他看来，留下来的平台都是武林高手，会各凭本事，争夺市场份额。
而监管政策的不确定，备案制仍未落地，P2P这头猛兽依旧在做被驯服前的最后挣扎。
未来：向死而生
合规备案的结果依然是个未知数。谁能pass，谁会out，牵动着P2P平台的神经。
“坚持以机构退出为主要工作方向，除部分严格合规的在营机构外，其余机构能退尽退，应关尽关，加大整治工作的力度和速度。”这是175号文中内容。
尹振涛告诉锌财经，“对企业来说，这意味着可能需要更加合规，不是给一个牌照的问题，可能还会有更多的要求，但对这些企业来说是给了更长的时间期。”
在这份等待中，跨不过坎的,还包括行业巨头。
2018年的最后一天，近千亿级别的宜贷网发布良性退出公告。
图片来源于宜贷网官网
公告指出，“自今年6月以来，行业暴雷不断，出借人恐慌情绪蔓延，受其影响，宜贷网满标金额急剧萎缩，借款人逾期率暴增，催收难度急剧上升，冲击巨大。宜贷网内忧外患，大环境恶化，兄弟公司的波及，供链贷实际担保融资方涉及其他案件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银行存管被要求提前终止……多米诺骨牌一般，一张一张倒下，我们承受着很大的运营压力，不得不正视宜贷网已连续多月亏损的事实。”
巨头平台这一退，冷冷的冰水直接泼向了剩下的千余家网贷平台。宜贷网遇到的问题直勾勾地摆在所有平台的面前，击中无数平台管理层。
接下来，依旧是生死攸关，向死而生。各家握在手里的，除了合规备案之外，还有各自的核心能力。
微贷网汪鹏飞告诉锌财经，现在我们最核心的能力，还是贷前对客户筛查的能力，贷款之前，我们整个核心的伯乐分系统，要把那些不好的客户剔除出去。一旦逾期，机器人催收+委外催收+法律收款等，共同筑成了整个微贷网风险的防火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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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此，微贷网提交的首份财报显示，2018财年Q3营业收入为10.367亿元，环比增长9%，净利润为1.873亿元，环比增长2.5%。
漂亮的成绩背后，是每天都有大量的资金在排队，更多的机构、合作方找上门来，汪鹏飞每天要腾出更多的时间去和他们交流。
“我的钱总不能都放在余额宝里吧。”从事金融风控工作的王嘉琪在2018年的雷潮中没有听别人的劝，根据工作中的风控经验和信息，认准了一家平台，以8-10%的收益率投资了十几万，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王嘉琪所在的公司为一些互金平台提供风控服务，他认为只要平台风控做得好，就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尹振涛告诉锌财经，其实从数据上看，出借人还是在增多，这个产品还是有生命力的，所以会好起来。
壹零数据显示，2018年7月以来，出借人从383万开始下跌，8月份跌至278万人，9月份开始出现缓慢回升，12月份回到了300万人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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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出借人在缓慢回归；另一边，从业者也依然在坚守。
“如果你经历过这个行业一些起伏、动荡的话，你就会在心理上会受到很大的波及。”张阳告诉锌财经。
据张阳介绍，他的同事有的已经离开了P2P行业，但仍有一些还在坚守。他们依旧看好这一行业的未来。
在金少策看来，互联网金融其实在中国属于一个新业态，前期发展肯定是一个草莽生长，在基本没有规则的情况下，会进行蓬勃的、摧毁般的发展。这也说明了这个行业的需求性，它的土壤非常深。
有人负伤离开、有人好奇进入、还有人选择坚守，他们守护的这匹P2P“野兽”，正在一步步被驯服。
注：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张阳、徐坤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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