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遥:一个有关掮客命运的隐喻

一本看不懂的书,多半是意识流,一部看不懂的电影,可以归为作家电影。艺术作品可以用来叙事,也可以用来隐晦地为事实进行铺垫和营造气氛,最终让事实从里面自己走出来。《一步之遥》恰恰是属于后者,如果你不仅喜欢看电影还关心当前时事,知道外面正在反腐,权贵和掮客们正在惶惶不可终日,那么你一定不会反对,这部电影根本就是讲述了一个掮客的故事,是一部政治与文化的隐喻剧。

马走日(姜文)和项飞田(葛优)这两个名字,已经把那时候的社会权利生态划分,隐约表现了出来。在中国象棋中,马虽然是走日,但走的是四个点,也比走一个点的卒要更有能量。但马的能量和辐射范围,肯定比不上象,从名字上首先就决定了,马走日和项飞田处在生态链中不尽相同的的位置。当然,他们只是显性生态中的棋子而已,隐形生态中的角色如武七(文章)甚至更上层的武七他妈(洪晃),是不能用棋子来命名的,他们是操纵棋子的环节。

武七作为权贵之子,想弄几个钱花花,就串通身居警官要职的项飞田把军阀父亲的一笔军费拿出去洗白,而负责实施这一计划的马走日,就成了站在聚光灯下的一个终端代理人,在他之上还有二级代理项飞田。这一事实从影片开头就很明显,但并不引人注意。

马走日把这笔钱用来搞了全球性的花国总统大赛,也就是选美了,并精心策划让自己的老相好完颜(舒淇)当选花国总统。整个活动办得很成功,问题是需要洗白的钱被洗没了。这个游戏成就了两个人,一个是马走日,一个是完颜。而作为生态链的上层,项飞田和武七是什么心情,没人去问过,人们也不关心。而就在这两个人因为事情败露被吊起来玩碰撞的时候,人们感到的仍只是好笑,可你想这世上有这么容易忘怀的挫折么,开玩笑。

恰在此时,两个从军费洗白中获得巨大利益的人出事了,一个完颜出车祸死掉,一个马走日惹上了杀人的嫌疑,其实是两个人吸了鸦片后high到极点出的事,和谋杀无关,但是这事情不太好讲清楚。哇哦,这你就别怪失意者展开报复了。

项飞田利用车祸事件大做文章,将其定性为谋杀,并借此抓了很多妓女嫖客,在民众那里建立起巨大声望,而自己的仕途则也是一路向上。作为生态链上层的武七,就没那么好直接从中获利了,但不要紧,妖魔化潜逃了的马走日,对他来说也是件不错的事情。要么你遗臭万年,要么你忍不住了跳出来被抓住,反正马走日你总而言之就是没好。他们安排了专业演员把马走日的谋杀事件拍成戏天天上演,直接略过撞车环节,玩起了大卸八块的分尸游戏。马走日果然坐不住要跳出来了,先是给王大师(王志文)送钱不成,接着跳出来暴揍王大师,然后被抓。

接下来就是要怎么处置马走日的问题了,对于马走日的发小项飞田来说,马走日死不死都可以,关键他只是个执行人,怎么对自己有利怎么来。而对于权贵来说,马走日必须死,因为他是一个潜规则的破坏者,怎么能给别人办事最后自己得利益呢。这股情绪从武七身上,逐渐蔓延到武七老妈身上,继而影响到最高决策者大帅。权贵的圈子,是让人看不懂的,他们有自己的运行法则。

最富戏剧性的人物有两个,一个是马走日,一个是武六(姜文的老婆)。马走日这个角色的戏剧性,不仅在于他破坏潜规则,还在于有些要脸。项飞田给他安排了进一步妖魔化自己的电影拍摄,并给他安排好了结局,让替身代他去死,但马走日并不愿意接受。武六则是这个权贵圈子里的异类,她发现了事情的可疑之处,想要把马走日救出来。对于武六所代表的阶层而言,她属于叛逆分子,是要被纠正的。逃亡时武六的爹妈,也就是大帅和他老婆在后面使劲追,追的哪里是杀人犯武六,而是要把他们中的一员重新拉回来,权贵界的秩序不容破坏。

中国的代理人文化,这200年来发展很迅速,最近50年尤其是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像马走日这种与政治资源沾边的掮客,下场大多是悲惨的,远的例子有胡雪岩,近的例子有……说个小角色,周正毅吧。 掮客角色在大多数时候是很令人羡慕的,风风光光,又有钱又有面子,只要自己背后的靠山不倒,自己就问题不大。可一旦出了问题,那可就……,能从这个圈子里全身而退的只是少数,看看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昔日富豪与名流们吧。

很多人会拿大陆富豪去和李嘉诚相比,钱多钱少都是小事,李嘉诚有一点这些人一定比不上,那就是身家的清白。李嘉诚敢说自己的钱都是清清白白赚来的,没有利用任何政治资源给自己开路,也没有拿黑金去购买这些资源,其他人敢说么。富人与富人,也是要分等级的,而且这个等级并不取决于你钱多还是钱少。

回到掮客马走日的话题上,他是一个不错的掮客,但并不是个自觉自愿走进来的掮客,或者说他对这行心怀疑虑。掮客首先是自己要有过人之处的,马走日就是,权贵阶层的武六甚至还想拉着马走日去拍电影,给了他另一条道路,但马走日还是阴差阳错走上了掮客这条不归路。武六轻轻踢了两下就把马走日两条腿给踢断,可以视作一个意象,权贵的威力是极大的,即便是好权贵,也都有分分钟毁掉你的能力。

影片的结尾有一股理想主义色彩,却又难以回避残酷的现实。马走日并不认为权贵阶层出来个叛逆者帮忙,就能够改变自己的最终命运,因此他想用付出生命的代价来当一个彻底的规则破坏者。他欲言又止的几句话,每一句都是一个隐喻,赛二爷啦,老佛爷啦等等,太浪费观众的脑细胞了。不过更重要的事实是,虽然下面站着的都是参加婚礼的人们,他还是每当说到关键时刻,都会挨一枪,之后虽然没有倒下,也不再继续说了,开始下一个话题。

他背后的风车,显然将这个人物塑造成一个可笑的唐吉坷德了,也许还有些悲壮。他的命运是提前就已经注定好的,别管中间出现了叛逆者,或自己仍有一线生机,那些终归是表象,掮客的最终归宿只能是毁灭。马走日是个掮客,却是个有哲学思想的掮客,他深知自己是要走的,不过还是要走得漂亮一点而已。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比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掮客,不知道要高尚多少了。你们以为你们距离权力一步之遥,其实你们什么都不是,马走日看明白了,你们看明白了么?

姜文是中国电影界少有的隐喻大师,一步之遥没那么不好看,能让你开动脑细胞的电影,都是好电影,脑子再不用该生锈了。不过,到此为止吧,这部电影不宜过度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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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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