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8日，深圳，小雨。广东梅州男子巫彬骑着自行车，前筐放着女儿的粉色书包，后座载着女儿。在红灯还剩40多秒时，他骑车轧过斑马线，对身后正指挥交通的交警，他显得并不在意。
让他想不到的是，闯红灯这一幕被深圳交警的人脸识别系统抓拍到，连同他的姓名、身份证号，予以向全社会公示。他的头像，此后会出现在安全岛上的显示屏上作为反面教材播放，这是他送女儿上下学的必经之路。
人脸识别，曾经是西方反乌托邦科幻小说中的黑科技，如今已走出实验室，正在成为中国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2017年10月，旷视科技宣布完成C轮4.6亿美金的融资，一举创造国际范围内的人工智能领域融资记录。艾瑞咨询发布《2017年计算机视觉行业研究报告》，报告预计，2017年中国计算机视觉市场规模预期为40亿元，而凭借安防领域的爆发性增长，预期2020年将增长至725亿元。
在这个事关每一个人安全感的战场上，如同热兵器取代冷兵器般，一支新锐力量在势不可挡地崛起，人脸识别在改变着战场规则。
过去：从失望到信任
为警方送上一次次神助攻的人脸识别技术，在一开始，也曾被警察怀疑。旷视(Face++)智能物联业务群组副总裁陈雪松在安防行业17年，他明白问题的症结所在。陈雪松此前在中国电子科技集团公司第十五研究所工作，任公共安全信息化事业本部主任，曾担任过北京市奥运安保指挥系统、武警总体规划以及海外国家信息化建设等多个国家级大型项目总师，2017年加入中国人工智能领军企业旷视科技Face++，负责拓展智能安防业务。2008北京奥运，曾考虑在闸机使用人脸识别技术，但由于通过率不达标，所以被迫放弃，“85%的通过率与0本质上是一样的”。那时候的人脸识别技术，基于模式识别，得通过人工编写算法进行匹配，准确率最高也达不到94%，这是人对人脸的识别率，换言之，它替代不了人力。警方曾列装一大批人像搜索系统，“对警察伤害很深”，因为到头来还得自己再干一遍。
“在机器能超过人之前，他不会信你。”陈雪松说。但2013年开始的机器学习变革，让另一种全然不同的动态人脸识别技术横空出世。
旷视刚开始去开拓安防市场时，有些警察的第一感觉是“骗子”和“咋呼人”的，说“你这个我早见过”。陈雪松说，2013年时，警方对人脸识别技术的信心还不是最低点，还在往下走，直到2015年，越来越多的用户才意识到，传统和基于 学习的人脸识别技术完全不同，此“人脸”非彼“人脸”。自此，警方的信心才被拉起来。
中国正在建设世界上最大的监控网络。按照十三五规划，国家已明确要求2020年，重点公共区域视频监控联网率达100%，重点行业、领域涉及公共区域的视频图像资源联网率达100%。按照国家规定，监控视频公安至少存储三个月，小区等至少存一个月，然后大量视频就此被格式化。“95%以上不会有人去看，因为根本看不过来。”陈雪松说，他认为，首先要解决视频数据结构化问题。作为中国人工智能计算机视觉领域的排头兵，旷视在安防业务应用中通过布局智能硬件设施和后端算法服务器为多地公安机关推进视频结构化打下了基础。
起初，旷视每到一地，不乏有人反对，“说这是拍电影的吧，现实情况实现不了”，可抓到第一个嫌疑人时，当初的质疑者都转变了态度。一开始对旷视，某市公安局并不信任。要求录入干警的数据，把所长、分局副局长的脸录进系统。他们出外溜了一圈，回头一看，自己的轨迹被还原到位，“还挺准的”。
警方提出，那加点难度，抓抓小偷小摸的。陈雪松解释道，到这一步，他们还是不信，所以并没有把全部的数据给旷视，而是给当地的一些数据，所以很难出战果。结果，偷车贼抓了一大批。
针对公安的实战需求，旷视面向公安刑侦、视侦用户推出了系列智能视频侦察产品，实现了监控视频的数据结构化输出。
现在：机器判官
人脸识别技术，让逃犯隐藏身份的诡计从此无所遁形。
在清洗某市身份证数据时，旷视从两百万人中筛出几十人，让当地警察一看，这些人，是不是同一个人？一看，确实不同的几张身份证，实则是同一个人。陈雪松说，顺藤摸瓜，发现了“一个人N种身份”的反向线索。就这样，验证了警察以前所想象不到的业务领域。
牢狱往往是盲区，服刑人员和拘留所人员的身份核验并不严格。面对对他们身份的盘问，有些囚犯三缄其口，他们知道，关一段时间，就会被放出来。通过旷视的人脸识别技术，狱方对比在押人员和追逃库，结果一个省的在押人员，就找出几十个全国逃犯。
这对警方的战法和业务流程带来全面冲击。因为以前公安没有“视频实时告警”的业务流程，所以得重塑从值班、报警、处置到抓护送的整套制度，实现基于人脸识别技术的业务流程改造。而由于抓捕效果太好，这条有别于110接警流程之外的全新流程，甚至涉及到以往不曾规定的后送环节。
为什么呢？该地一个地铁站，依靠旷视的人脸识别系统，一天抓了19个全国追逃犯，所以业务流程专门加了一个环节：快速后送。这是超出过去想象的，以前是一年也就抓到一个，现在是一天19个，这给一线警员投下了很大的“震撼弹”。
以前，盘查嫌疑人只能靠警察凭经验，看谁行迹可疑，“经验之外，其实也有蒙的”。如今，用户的业务模式已变，巡逻人员减少，由原来的巡控模式变成监控报警和出击抓捕模式。
除了算法上的比拼，陈雪松说，另一种维度的较量在关注用户价值上。“执行抓捕的，并不是坐在指挥中心发指令的那个警员，而是在现场的。那怎么给他带来价值？如果只是推送，那就流于形式了。”他解释道，摄像头所拍的照片和现场盘问、拿旷视移动终端核验拍照的清晰度是不可比的。如果现场民警不能进行快速核验，而是把人带回派出所盘问，那就回到公安传统战法，对警力是一种浪费。而如果把盘查能力提供到前端，执行效率会高很多，这才是真正的用户完整的链条实现。“我们是全国抓到逃犯最多的公司，这并不是说技术第一就能解决的，而是得把所有环节全闭环地实现，这才是用户价值的呈现。”
黄牛、拉客仔、无照经营小贩，这些牛皮藓似的人物是影响火车站治安和环境的陈年旧患。旷视设置一种算法，陌生人只要多次进入监控区域，就会被告警和视频跟踪。“这是警方以前不存在的模式创新，这就是有安防业务经验的旷视团队，给用户创造的价值。”陈雪松说。
因为旷视在杭州G20峰会的成绩，公安部组织几次现场会，全国所有有地铁的城市地铁分局主管领导都来看过，全国有地铁的城市里已经一半都用上人脸识别技术。“我们在地铁里面占比最高。”陈雪松说。而地铁公司也找上门来，和旷视研究如何实现刷脸支付，设置白名单。
在武汉，旷视与和其他几家公司PK，每家公司领一条线路。第一天，旷视装了三个摄像头，当晚就抓到一人。第二天，领导过来看，当着他的面又抓到一个，“就在他眼皮底下，亲眼看着，很震撼。”
截至目前，旷视已为包括北京、成都、杭州、无锡在内的26个省市的公安部门提供了智能安防解决方案，协助警方抓获在逃人员和犯罪嫌疑人3000多名。其中无锡警方利用旷视为其打造的智能视频侦查系统实现了3秒钟锁定嫌疑人、25分钟破案的超高效办案奇迹，某地级市公安分局通过旷视人像卡口大数据应用系统在社区、公共交通通道的布控，抓获了数名身份洗白多年的犯罪分子。
将来：全球治安最好的国家
人脸识别技术要斗争的，就有逃犯层出不穷的反侦察伎俩，蒙面、戴墨镜、甚至易容术都在其列。如果犯罪分子躲着摄像头走，可能只能拍到他半个身体，但通过人像识别或车脸识别，同样可以锁定逃犯轨迹。在陈雪松看来，人形识别将成为未来人像识别的核心突破，即使你易容、易装、易车，但走路的姿态是不会改变的。
陈雪松认为，在很多实际场景中，人脸识别还发挥不上作用。现在市面上大部分监控是安在3.5米高，只能看到俯视角度的人头，无法看清人脸。在北京某区，30万个监控摄像头，能准确看到人脸的2000个不到。因此，人像识别也是旷视接下来深耕的重点。陈雪松判断，基于跨摄像头的人形追踪技术的发展，对于安防行业来说具有颠覆性作用。
在远离大众关注焦点的荒凉地，人脸识别也在沉默而有力地改变着格局。在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通过旷视人脸识别技术，当地警方已经抓了两百多嫌疑人。
不仅是各民族间，对外来种族的人脸识别也被提上议事日程。旷视在跟某市合作，加强对黑人的识别。对黑人来说，身份验证是个难题，许多涉事的黑人并没有有效证件，很可能是偷渡者。“我们是国内唯一一个能够对外国人精确识别的，因为我们云平台的用户有50%来自于海外，提供大量海外的人脸数据，以对算法充分训练。”陈雪松说。
英国记者栽在了黑名单上，在陈雪松看来，黑名单允许一定误报，但一旦加上需要100%正确的白名单，那公司之间就会拉开巨大差距。旷视的白名单技术，不仅运用到大学的女生宿舍，还在各地小区的门禁推行。对于警方来说，出租屋管理是个盲区，难以落实登记身份证。以前做人口普查，都得入户，你才能摸清一个人的家里情况。以后在每户单元的门禁装上人脸识别，警方就可以获知居民的流动情况。
黑、白、红、灰名单，反映了人脸识别技术的演变趋势，最新兴起的技术是灰名单。陈雪松介绍到，灰名单通过记录每一个人的轨迹特征，来还原他的行为模式。比如，有些人的行为特征是昼伏夜出，或者在重点区域徘徊，还有一些人是坐公交、地铁同站上下车，这说明他的关注点在列车里的人上，那很可能就是扒手。如此一来，就能从好人里发现坏人，“真正干坏事的人，他的行为特征一定有别于常人。”陈雪松说。
人脸识别，这项看不见摸不着的无形手段，在守卫着人们的生活，也将改变一些人的命运，比如那些监控室里的值班人员。“摄像头拍的视频，不再是给人看的。”陈雪松预判这将给安防行业带来根本转变。监控视频不再给人看，就不用为屈就人而损失细节，可以给系统提供更丰富的数据。这将推动新的业务流程重构，端坐在监控视频墙前的轮训模式将不复存在，因为系统可以对监控视频作出判断，那么人只看结果就好。
“这不是一场战争，需要共同推进的难点还很多。”在陈雪松看来，各部门间的数据难以打通，不同的系统不能共享资源，成了资源孤岛，这就涉及到各部门的数据管理权问题。即使是公安系统，在进行不同警种、不同地区、不同部门间的视频资料的检索与回看时也处处制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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