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研究院酒狸：从快递用工荒看中国经济深层问题

近几个月来，快递罢工事件引起社会舆论关注，几家龙头快递企业卷入其中，有关快递恶性竞争，对快递加盟制的质疑、对快递员生存状态的探讨再度成为核心热点话题。笔者认为此事反映的并不是舆论表象，而是更深层次的问题。

文 " 阿里研究院物流研究专家 酒狸

一、快递与富士康：产业结构调整并不解决社会深层问题

笔者认为，阳光下并无新事，快递罢工现象其实并不稀奇，本质上与2010年代富士康等制造业罢工事件是一样的，我国第二产业占比一直超过40%，近几年第三产业增加值才开始超过第二产业，产业结构调整不仅使现代服务业大发展，也将罢工、欠薪等问题从制造业带到了服务业。快递员是谁，富士康生产流水线上的是谁？建筑工地上是农一代，快递员则大部分是农二代，阿里研究院《电商物流就业报告》曾经揭示，90%的快递员来自农村，平均学历不高，本质上来说，他们都是来自农村的蓝领产业工人。

去年曾一度甚嚣尘上的快递员被打事件与今年的快递罢工事件互相呼应，反映了当下中国的社会状态，尤其是基层产业工人的生存状态。社会深层矛盾与制度性问题并不会随着互联网+和产业结构转型而缓解，很多问题也远非技术可以解决。实际上，当下人的不平等来自于权利的不平等，而非能力的不平等，保护弱势群体，支持农民工这些基于本身将人群打上标签的口号并不能改变什么，如果要做些什么的话，可以先从改变这种思维习惯开始，快递员不需要同情，他只是需要你在没收三轮车的时候能高抬贵手，给他正常经营的权利。

二、人口拐点的重要信号与中国经济的后十年

快递业曾经数次被总理亲自视察，被总理誉为互联网+物流的表率，中国经济的黑马，是新经济的增长点，这意味着，中国最有效率的行业，也开始面临用工荒问题。实际上，我国劳动力供给一直呈逐年降低的趋势，统计局数据显示，2015年末，16周岁以上至60周岁以下劳动年龄人口比上年末减少487万人，占总人口的比重为66.3%，较上一年占比又下降了0.7个百分点，劳动力人口连续4年绝对下降。有关刘易斯拐点与人口结构变化对中国经济的影响一直存在争论，现在看来，2017年应该是关键的一年，快递行业已经给出重要信号，至少我们已从肉眼观测到。

三、快递业价值回归是一个系统问题

不论加盟与直营，快递业都面临着风险递推，基层风险与收入不成正比的问题，区别只是在于在利益分配机制上的韧性程度，好的加盟快递企业一样可以将全网运营得井井有条。快递行业是一个竞争充分的行业，从2005年到2016年，快递单价下降了超过50%，一方面得益于规模效应，另一方面也显示了其竞争的激烈。微观来看，所有快递均有一个风险传导机制，即上一级的风险承担能力和话语权均强于下一级，风险逐级传导，快递员则面临着投诉、罚款、被执法等多重风险，高风险意味着高收入，然而快递业并非如此，快递员的收入属于偏低水平，只有平均4000左右，每票提成1-2元，日均极限在60-70票左右，工作时长普遍超过8小时。这种情况发展到极限，就是罢工。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只能在利益均衡规则上多下功夫。

从国际对比来看，美国快递UPS开门营业到现在，已经过去了100多年，中国只有20年不到，实际上，给予中国快递适应这个高速发展时代的时间并不多，美国快递经历了产品分级，消费升级的稳定阶段，但中国这个一瞬间成长起来的行业似乎还需要一些时间准备，随着中国消费升级的开始，快递产品也开始出现了差异化，只要政府不进行价格管制，让市场充当资源的配置者，这个进程一定会顺其自然的发生。不过，快递价格提升与电商生态整体的发展是分不开的，因此这是一个系统性问题。

四、优胜劣汰是市场经济规律 关键是保障机制

公平来看，本轮快递罢工依然是个局部问题，市场的反映有些过于激烈，优胜劣汰本是市场经济的规律。有一些快递员流动到别的行业去，也是正常现象，2016年阿里研究院曾经指出，在跳槽的快递员中，大部分仍然没有离开物流行业，不过目前并没有证据表明，快递员正在大规模向同城配送、外卖等行业迁移。

从更宏观的角度来看，劳动力资源受价格信号的引导，一定会流向更有效率的部门，尤其是风险更低，收益更高的部门，这也是正常现象。虽然快递业没有看到这个趋势，但并不能忽视行业本身的问题。企业的生生死死如同生物界的轮回，是不可避免的，重要的是，如何建立起保障机制，不要因为一家网点的瘫痪就造成消费者无处伸冤的惨剧。

五、物流社保是避重就轻

本次罢工事件发酵后，京东声称快递闹剧可以休矣，认为快递行业盘剥商家和快递员，不给快递员社保。这个观点实际上是避重就轻，根据本人对快递员群体的了解和调研，快递员大多对社保的关注度较低，他们更关心的是每月能拿到手的实际工资水平。这种现象不仅存在于快递员，在建筑工人等体力劳动者群体也是普遍存在。我们不能由此责怪快递员们缺少公民福利意识，中国很快就要进入超老龄化社会，未来即将倒挂的抚养比数字，将会给养老金制度带来巨大的压力，这种不确定的风险，对于流动性较强的城市务工人员来说，重实际工资、轻社保，这也是他们的最佳现实选择。抨击物流企业的社保制度，实际上并未切中问题的要害和本质，属于典型的避重就轻、剑走偏锋。不信，问问一线的快递员，答案自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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