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不语怪力乱神”,教导弟子“敬鬼神而远之”,“远之”的意思就是说离鬼神一类远远的,最好永远不接触,这算什么“敬”?好比我们今天对某个人说:“我很尊敬你”,下一句准不是什么好话。数落他人不是之前先说一句奉承话,中国人这种圆滑的处世之道看来从根上是从孔老夫子那里学来的。
何止如此,今天有许多人在对待鬼神之说的态度上也都受了孔子的影响,“可以不信,但要怀有敬畏之心。”按道理说一件事情要么是真的,要么是假的,所以要么相信,要么不信,倘若不信又何必谈什么敬畏。问题在于,鬼神之说从来无法证其真伪,于是只好将信将疑。孔子的弟子问孔子,“人死了还会有感觉吗?”孔子顾左右而言他一番最后反问:“要不你死了试试?”问题就出在这里。
还是西方人务实,容易较真。伟大的哲学家罗素先生就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却出身一个传统基督教家庭。据说他用了几年的时间查阅大量资料在求证神的真实性这件事上,最终得出结论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神真的存在。他特别在书中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不是基督徒这件事,还捎带着把那些带着功利心去祈祷的人数落一番。罗素说:“任何带有功利目的的信仰都是对宗教的亵渎。”
很多年前看杨德昌的电影《一一》,山上的和尚来家里劝“吴念真”也去修炼,说神灵是有求必应的,“吴念真”说:“我跟我太太一样,有很多事需要别人帮助,我在想如果我每件事都去找神明的话,他一定会被我搞得很烦,所以我觉得如果等到哪一天真遇到一个大麻烦再去找他的话,也许他老人家对我的印象会好一点。”
有意思吧?从这段台词中也能够看出杨德昌对怀有功利目的的有神论者的揶揄。我在生活中也不愿有点什么事就去找别人帮忙,总觉得不好意思。我的母亲在电话中经常说:“遇到什么困难就多求天主保佑。”我心想,我怎么好意思为这些世俗的事老去劳烦他老人家。就连生日许愿时我都会觉得不好意思,真是麻烦了——虽然不知道求的是哪路神灵。
我常常揣摩那些对鬼神之说半信半疑的人的心理,大概很多人都是因为担心“万一要是真的呢?”所以即便不信也对鬼神保持敬畏,给自己死后留条后路。人活着一面为世上的事操劳,一面还要为身后事操心,真是活受罪。
罗素先生因为坚决不信宗教那一套,所以也不怕得罪哪个神灵,相比之下还是我们的孔老先生比较狡猾。虽然不语怪力乱神,但孔子又说要“祭神如神在”,意思是说祭祀神灵时,要拿出一副仿佛神灵就在眼前的样子,用现在的话讲叫:“整得跟真事儿似的”。不知道在这一点上现在的求神拜佛者有没有得到孔老夫子的真传。
外国人有时候也喜欢把类似活动整得跟真事儿似的。中国人把西方的圣诞节生搬过来,成了自己的节日,但有一点没学到位——不假装圣诞老人趁孩子睡觉把礼物偷偷放进袜子里,让孩子相信圣诞老人真的存在。这一点倒是与孔子的“祭神如神在”异曲同工。成年人当然知道圣诞老人不存在,但要用“弄假成真”这种欺骗的方式留住孩子的童真。
表面上看童话世界是成年人编织出来“骗”孩子的,但实际上是用来安慰成年人自己的,因为童话总是有着美好的结局,而现实则不然。
宗教又何尝不是?有一天晚上我突然想明白人们为什么能够从信仰中获得慰藉,缠着妻子讲给她听。现实生活总是充满坎坷与苦难的,人与人又生来不平等,一切财富、地位、名声,唯有到了最后审判才会统统归零,上帝不仅要让所有人回到平等位置,还要用耸人听闻的刑罚处置那些为自己在世上聚敛财富的人。一想到这些,心理能不得到安慰吗?
这听起来像极了一个充满暗黑色彩的童话。但总有人站出来打破这个童话。除了哲学家,最不怕得罪鬼神的是政治家。我们的“列宁同志”就曾宣称:“宗教是人民的鸦片,所有的神像崇拜都是恋尸癖。”如果站在神灵角度,这话听上去简直反动至极。我们国家曾经在某个时期也发生过集体捣毁神像的运动,神像不在了看你祭祀谁,成了“祭神神不在”,于是“童真”也不在了。
据说我的曾祖父是个江湖医生,有一天我胡乱翻家里留下来的泛了黄的医书,偶然瞥见一页的页边有一行批注:“牛鬼蛇神,不可信也。”心想,牛鬼蛇神不可信,那么什么可信呢?人总要信点儿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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