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昊华
编辑/邓龙 海宁
2018年平安夜,广东深圳,圣诞的欢乐气氛萦绕整座城市。陈冉抽完最后一根烟,离开被常青树与圣诞帽点缀的万象天地,转身回到两公里外的科兴科学园。他决定离开传销区块链产业。
这意味着他将和躁动的电报群、无规律的交易曲线告别。
9个月前,陈冉毅然辞去北京的稳定工作,怀揣一张飞往深圳的机票,脑子里不停幻想着一夜暴富后的美好生活。
现实在9个月后,给陈冉泼了一盆冷水。他不再发朋友圈谈论数字货币,甚至不愿回想过去9个月他所经历的一切。
在这9个月里,陈冉经历了人生第一笔百万存款和第一次巨额负债,亲历过传销区块链的疯狂,也见证着传销大军步步退却。
2个月赚60多万,“只要韭菜够多”
用最美妙的外表,把人们的耳目欺骗,奸诈的心必须罩上虚伪的笑脸。
——《麦克白》
2018年3月,32岁的陈冉辞去北京的互联网运营工作,来到特区深圳,成为区块链创业大军的一员。
但是,陈冉很快发现区块链行业能选择的创业方向并不多。“公链、钱包和交易所都有一定的技术门槛,唯一没有门槛又能够快速赚钱的方向是区块链代投。”
只要发展足够多的下线,每一个代币,就可以收取15%的代投费。通过这种类似传销拉人头的方式,陈冉在深圳的前两个月就赚到60多万,相当于他此前工作4年的工资。
陈冉向锌链接透露,他身边90%的区块链创业者都是通过这种方式进场的。“做代投,最主要就是有足够多的’韭菜’,而当时的深圳被认为是一块肥沃的韭菜地。”
“不过做代投毕竟只是二手贩子,哪里有自己发币、做交易所赚钱呢。” 在交谈中,陈冉反问锌链接,“你知道发行数字货币能赚多少钱吗?”。 “100万?”锌链接报了一个数。
陈冉嘴角微微上翘,对锌链接说道:“我给你算一笔账,你就明白了。写一份白皮书10万、媒体公关20万、上个知名的交易所400万、市值管理团队100万。”
而要完成上述动作,没有那个城市比深圳更方便了。
项目从零到上交易所,用时不足一个月
以不义开始的事情,必须用罪恶来使它巩固。
——《麦克白》
深圳的传销区块链产业呈现的是全链条服务。
“在北京和上海,项目方、媒体和交易所泾渭分明。而在深圳很多项目方既是媒体,又是交易所。”曾经 参与终极账本(ZJLT)项目运作的张昌告诉锌链接,“在深圳你只需要寻找一个运营方,它可以帮你做到白皮书、宣传、私募、上币的一条龙服务。”
以操作终极账本为例,张昌团队会通过在深圳、上海、杭州等举办区块链峰会,让媒体和社群在全国范围内推广终极账本项目白皮书。
一些头部项目会在具备一定知名度后,邀请名人站台,例如李笑来、薛蛮子,通过这样的方式让第一批投资者慕名而来。而终极账本则是邀请了薛蛮子爱徒朱潘为其站台。
水到渠成,下一步就是上交易所。
与北京、上海相比,深圳的优势在于产业链齐全,项目运作速度快。张昌说:“我们运作过最快的一个区块链项目,从白皮书到私募再到交易所上线,用时不足一个月,当时这个项目筹集了3000个ETH,价值约1000万元人民币。 ”
那时候,在南山科技园的咖啡馆里,任何时候都能听到有人在谈论区块链。
通过高效的产业链整合,深圳可以做到区块链项目的批量上线,这也导致了深圳的区块链项目是全国最多的,仅在南山区就聚集超过500家拥有区块链业务的企业。
“想在深圳发行数字货币十分轻松,在各种饭局、微信群里,你能轻松找到帮你代做各类业务的人。”张昌说,“当时在深圳的区块链公司,10个里面有9个在做传销币。”
轰动全国的“普银币”特大区块链诈骗事件就发生在深圳。受害者超3000人,涉案金额约3.07亿元,最高单个损失约300万元。
这只是冰山一角。
产业人:“区块链就是被他们搞坏了!”
我为你的天性担忧,它充满了太多的人情乳臭。
——《麦克白》
“我们的名声就是被这些人搞坏的。”共赢链创始人徐立对锌链接说,“那些人将深圳的区块链产业污名化,导致我们这些真正做实事的人也受到了牵连。”
金融从业者徐立在第一次接触区块链后,就嗅到了其中的商机。
“利用区块链技术构建一个可信账本,可以解决多主体之间对账、结算的问题,改变传统供应链金融无法穿透多级供应商的痛点。”徐立说。
在接受锌链接采访时,徐立刚从广州返回深圳。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八次往返广深。
他正在与广州的一家物流服务公司商讨如何将区块链技术嫁接到供应链金融模式上。
“5月份刚接触的时候,他们还是很感兴趣。后来政策收紧,很多负面舆论出来了,企业开始担心。”徐立无奈地说道,“现在很多企业谈区块链‘色变’。”
徐立通过一次次地沟通,终于打消对方的顾虑,并敲定合作。
在深圳,投身产业区块链的创业者还有很多,徐立不过是其中一个缩影。
银链科技创始人申屠青春也是其中一员。他在2013年接触比特币后,就开始探索区块链技术,期间发表过20多篇区块链学术论文,并在2016年正式将公司转型成区块链技术服务提供商。
作为国内最早一批区块链技术服务公司,相比数字货币市场涨跌,他们更关心区块链技术应用落地。
“今年,我们和厦门国际银行合作,通过区块链技术解决了抵押品借贷业务的痛点。”申屠青春说,“ 传统的借贷业务中,房产、车辆、土地等抵押品,在不同银行、小贷公司之间被重复抵押的现象频发,金融机构检验的流程费时费力。”
除了创业者,在深圳以平安、华为、腾讯为代表的巨头也在积极布局产业区块链,腾讯推出企业级区块链基础服务平台TrustSQL,微众银行发起公众联盟链,华为发布《华为区块链白皮书》……
可以说,在深南大道两侧的福田金融CBD与南山科技园CBD,几乎没有一家企业不涉及区块链相关业务。
传销大军撤退,“自己也成为韭菜”
黑夜无论怎么悠长,白昼总会到来。
——《麦克白》
11月起,张昌几乎再没接到区块链项目运营的订单。
在交谈中,张昌打开数字货币行情软件,此时比特币已经跌至3155美元。
一直做代投生意的陈冉,也“风光”不再。
“市场行情下行,新的韭菜不再入场,项目方也不上交易所了,投资数字货币就是稳赔。”
陈冉告诉锌链接,之前他通过代投和炒币赚的钱,不仅亏完了还负债十几万,没想到自己成为之前一直嘲笑的“韭菜”。
焦虑、无措、迷茫的情绪弥漫在陈冉的代投圈子中。
数字货币市场的低迷,带来的是相关产业的萎缩,以及随之而来的失业潮。
年初还是某区块链钱包创始合伙人的夏建国,也在这波寒潮中被裁员了。“从今年9月多到现在,连我自己投简历,带朋友帮忙推荐,一共找了30多家公司,结果到现在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我已经失业快3个月了”。
不到一年以前,参加任何一场在深圳举办的会议,你都能看到背景板上堆满了一人多高的区块链媒体LOGO。而现在,活跃的区块链媒体已经寥寥无几。
这一切让数字货币炒作者不得不另谋生路。
在接受锌链接采访时,陈冉刚面试了一家做版权追溯的产业区块链公司。对他来说,传销区块链已经不能带来财富,是时候离开了。
“和新千年的互联网泡沫期一样,随便一个带.com的域名就可以卖几百万元,任何产业在初期都难免会有泡沫。”申屠青春告诉锌链接。
产业挤掉泡沫才能走得更远
醒来啊,麦克白,把沉睡赶走!
——《麦克白》
哲学家卡尔·波普尔曾说过,历史在重演,却以不同的方式。
1998年,深圳华强北成为亚洲最大的电子产品批发市场,全球山寨手机之都这个名字整整困扰了深圳13年。
凭借完整的手机制造产业链条,全国90%以上的手机厂商都集中在深圳。
2008年金融危机降临,海外订单大规模取消,大批山寨厂商倒下,曾经熙熙攘攘的华强北门可罗雀。
存活下来的公司开始注重品牌建设。金融危机之后,从金融危机走向全球的手机品牌有华为、OPPO、VIVO,深圳也摘掉顶在头上的“山寨之都”的标签。
1999年,深圳热血青年马化腾听完张朝阳的演讲后,回去就模仿ICQ开发了OICQ,此后腾讯的产品也一直被指责抄袭。直到2010年《计算机世界》那篇著名的批判文章出街,腾讯才借此倒逼自己一步步走向开放,并最终引领了中国移动互联网浪潮。
据中商产业研究的数据显示,截至2018年5月底,全国公司名称中包括区块链字样公司有3400家左右,75%的公司注册于2018年。这些企业注册区域主要集中广东省,其中深圳注册的公司占近5成左右的份额。
然而半年不到,大部分区块链公司都在裁员。
市场在洗牌,泡沫被吹灭。借助自由的创业氛围、粤港澳大湾区的政策扶持、多元的人才供给能力、繁荣的金融市场,深圳区块链行业正在以一种全新的面貌往前发展。
就像以山寨起家,但最终成为全球电子产品贸易重镇的华强北;就像背负抄袭骂名多年,但最终成为产业互联网领导者的腾讯;就像从一个小渔村,用40年的时间成长为国际大都会的深圳。
区块链也会在这片热土创造同样的奇迹吗?时间会给我们答案。
正如锌链接创始人龚海瀚说,任何一门新技术,都逃不开它的必然命运。启动时的静默,幻想期的狂热,逃不开的死亡之谷,回归理性后的爬坡,螺旋式地上升,攀爬到希望之巅,最后融化成稀松平常的世界本来秩序的一部分。
深圳已不再是传销区块链之都,它迅速将产业的幻想期走完,区块链挤掉泡沫才能走得更远。
传销区块链是它的过去,产业区块链是它的现在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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