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震：金融科技在中国的演进路线及展望

2018 年是互联网金融、金融科技经历史上最严厉的监管、最艰难的经营状况和口诛笔伐的一年。如今金融科技的“严冬”可能已经过去，但是2019 年会不会迎来“春天”？这需要我们在把握和梳理金融科技的概念和发展路径的基础上，进一步明确其与之前业界倡导的科技金融、互联网金融等概念的界定与区分，把握和研究其发展趋势，重新赋予金融科技新的道德愿景。只有更好地回顾过去，才能展望金融科技的未来。

金融科技概念的起源与界定

什么是金融科技？同科技金融一样，这两个词都是新一代互联网信息技术和金融相结合而产生的概念。在上个世纪90 年代，美国已经提出了“金融科技”即FinTech，英文中由Finance 和Technology 的缩写组成。

中国提出互联网金融这一概念之后，由于中国互联网金融庞大的市场和发展前景刺激了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其重拾了过去被遗忘的FinTech 一词（金融科技）以便同我们本土的学术进行对话。2015 年末，以“e租宝”为代表的一系列互联网金融领域内的集资诈骗案件爆发之后，互联网金融的风险整治席卷我国，随之而来的就是互联网金融这一概念开始被“污名化”，于是我们逐渐开始使用起初诞生于美国的FinTech，金融科技一词受到追捧。

英国金融稳定理事会（Financial Stability Board）提出的定义：“技术带来的金融创新，它能创造新的业务模式、应用、流程或产品，从而对金融市场、金融机构或金融服务的提供方式造成重大影响”，其得到大多数研究者的认可。金融科技大致和互联网金融比较接近，它是由于新一场的科技革命（有人称之为第四次工业革命）与金融相融合的产物，金融科技以新兴技术的发展作为主要驱动力。

虽然单纯的金融科技这一概念来自于国外，但我国本土概念已具有金融科技之“实”，对金融科技不必祈求作出一个非常精准和明确的概念界定，也不必盲目吹捧域外的观点，因为对金融科技的认识是在不断发展和变化的。

金融科技在我国的发展

金融科技在我国的发展路径

在对金融科技概念的溯源中，会发现中国金融科技发展的基本路径，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是由于改革开放以来，“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的观念逐渐深入人心。当时已经有人指出金融与科技结合会产生“巨大生产力”，并以信贷和科技成果的结合为例分析了这种“巨大生产力”的创生过程。尤其以信息通讯技术为代表，相应基础设施的加速建成，在我国经济腾飞的同时，科技普惠的程度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其次就是中国的产业金融化和个人金融化已经渗透到了最底层，普及到了各个行业中，所以科技和金融二者的结合是必然的。开始由金融机构一方使用这些技术，我们称之为科技金融。随后进入互联网发展的大时代，互联网和个人结合起来，尤其是和民间借贷结合起来，我们称之为互联网金融，科技和金融结合的这种趋势不但是必然的，并且还在进一步深化。

最后是中国金融自身的问题，迫切需要提供一个有效的解决方法。中国金融行业由于“持牌”金融机构的“垄断”而产生了“金融异化”、“金融压抑”甚至“金融排斥”。银行针对的客户极其有限，无法满足许多个人和中小微企业的金融需求。这种供给不平衡的情况下，民间就自发产生了民间借贷、P2P 这些形式。而要提高金融行业的效率，技术的大量投入就显得十分必要和迫切。可以说，金融科技的演化和发展，就是从这几个方面逐渐展开和深入的。

金融科技发展的特点

从前述金融科技发展路径中，有如下两个特点。

第一是发展的自发性。随着互联网及相应新技术进一步发展为底层技术并渗透到了个人，因此在个人端（C 端）开始出现了第三方支付、P2P 网贷，以及众筹等新形式。有研究者指出“金融科技渗透率是指互联网金融交易的网民数与总人数之比，它由金融科技业务渗透率加权得到”，具体给出了量化的数据分析。这种“个人+ 金融”式的发展方式并非来自政府的倡导和规划，也非传统金融机构的愿景。正是这种基于市场供给失衡的自发力量推动了金融市场的变革。

第二是相关学者通过理论和实践的结合，提出了互联网金融的概念。同时国家对互联网金融的发展也提出了指导性意见。但是由于对互联网金融缺乏系统的认识，以及相应配套的制度缺失，导致互联网金融出现了许多问题。目前学界指的“金融科技”或者金融科技3.0，它是市场和政府的互动和博弈之中出现的一种相互借力现象，这一点在中央和地方层面的表现又不尽相同。而金融科技在中国的发展还处在一个迭代变动之中，在新一代的智能科技、区块链技术等新兴技术的助力之下，金融科技会有更大的发展。

金融科技面临的困境

在这一进程中，金融科技在发展中依然面临着几大问题。

第一，当前的金融科技如何避免重蹈互联网金融下民间借贷中出现的非法集资问题。以P2P 网络借贷平台为例，曾经这些平台有需求、有供给，也有中间服务商，但是却处于“三无”状态，即无准入门槛、无行业标准、无机构监管。2018 年出现的大批P2P“爆雷”现象，已经说明了这一问题的严峻性。而当下的制度环境并没有发生根本性变化，类似的问题还有可能重演。

第二，政府在金融科技发展中的态度，以及如何采取恰当合理的措施避免“一放就乱，一管就死”的两难困境，特别是在问题出现之后，政府所采取的“运动式执法”和“选择性执法”，不但不能解决问题，还可能会造成一些误伤。

第三，大众对于金融科技的认知还不够充分和细致，在金融科技备受追捧的时候，大众极易被误导。在金融科技受到打压的时候，大众就会跟着进行“踩踏”，即这种非理性跟风的现象如何有效控制。

第四，中国的金融法治和金融制度的发展还需要强调和遵循法治的一些基本原则和要求。比如法治国家有一条基本的原则，就是法无明文授权政府不得为，这同时也是行政法中的一项基本要求。但政府总是出于自身的“大家长主义”，遇到问题意图“包办一切”，政府的管理范围往往过大、过宽，这种面对金融创新监管的两难困境仍需解决。一种较为有效的方法是在金融科技发展中要提倡监管的柔性，即政府不要一出问题就直接去调整市场主体，而应当在监管中设置缓冲带，通过一些社会组织、行业协会等将政策或规范传导到市场主体中去，这些组织在相应法律还未出台时通过已经形成的行业规范和自律准则，称之为“软法”治理。

金融科技的展望

金融科技虽然面临许多问题，但是金融科技乘着科技革命的浪潮，乘着人民向往美好生活的愿望，其发展趋势是不可阻挡的，不以任何个人和组织的意志为转移。我们应当顺应时代潮流，不断加强对金融科技发展的研判和反思，总结出未来金融科技下一步的调整和演变。

第一个趋势是技术的进步。以“硬科技”为核心，继续加强建设信息通讯技术的相关基础设施，特别是以新一代5G、人工智能和区块链为代表的技术。同时技术的迭代升级会进一步加快，其对于金融的监管政策等方面也会产生更多的影响。

第二个趋势是金融科技对人们追求美好生活的影响。以用户为中心，通过提升用户的体验感、满足用户不同层次的需求为牵引助力，进而推动金融创新。

第三个趋势是中国的金融科技已经走在世界的最前沿，近年来，我国在金融科技的投入持续增长。有学者指出，花旗集团在2017 年的研究报告中提及，2016 年中国金融科技风险投资占全球风险投资的比重较2015 年明显上升，并且已超过美国成为全球首位，可谓“后来者居上”。在相关金融科技创新类的企业排名中，中国的企业也名列前茅。由此可见今后我国金融科技的发展将面临全球范围内的竞争态势，而这其中也将给我们带来更多的发展机遇和挑战。预计随着各类资源投入的不断增长，中国将在推动和引领全球金融科技发展方面发挥更大的作用。

第四个趋势是金融科技的监管。在目前我国双重金融监管的体制下会呈现这样一个局面：中央更加强调风险安全和规范，地方会追求金融科技与地方经济发展的结合，并以此为基准做规划和推动发展。北京、上海、深圳、杭州已经成为中国金融科技发展的重地。北京市2018 年11 月发布了《北京市促进金融科技发展规划（2018 年-2022年）》，之后还会有更多地方政府在金融科技领域做出类似的发展规划。

第五个趋势是金融科技现在已经跨越了技术部门、金融部门乃至实体经济部门，同时与学术、社会发展的联系越发紧密。

第六个趋势是金融科技经过前期的市场产品等领域的历练和竞争，今后重点会转向金融安全、风险防控、合规管理、信用管理等领域。即金融科技会越来越会往中后台方向转变。而持牌金融机构在监管压力和指标考核等要求的驱动下，将进一步开展金融科技领域内的探索和合作。

第七个趋势是对金融科技发展的愿景。因为互联网金融发展出现问题之后，要重新建立其道德基础。目前在倡导普惠金融的旗号下，也出现了所谓的“普骗金融”，诈骗分子让许多投资者和金融消费者血本无归，这就涉及如何防范和打击在金融科技发展新形势下的集资诈骗犯罪，如何保护金融消费者的合法权益。另一个需要关注的是绿色金融，习近平总书记多次谈到绿色金融的理念，国家也出台了诸如《关于构建绿色金融体系的指导意见》等指导文件。有关学者通过文献综述的分析之后指出我国绿色金融的发展存在“外在阻力：政策法规激励缺位，金融机构动力不足”和“内在阻力：产品体系不健全，难以形成竞争力”的问题。也有研究者提出了共享金融等概念，即要让互联网金融、金融科技发展的成果为大众所共享。

同时还值得一提的是赋能金融概念，即科技赋能金融。金融科技的发展不仅仅是为了金融机构更加强大，也要“赋能”我们的消费者、用户、企业乃至区域、城市等。现在正在以赋能重建金融科技的道德愿景，这也会是未来分析和研判金融科技的一个趋势。

结论

总之，在当前我国金融科技发展中，一是要拥抱技术创新，二是要拥抱国家的监管政策。只有在不断反思和回顾过去的过程中，才能为即将繁荣的金融科技的未来寻找蛛丝马迹。金融科技需要主动规划，需要顺应时代的大趋势，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迎接金融科技未来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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