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钢铁侠”埃隆·马斯克(Elon Musk)的火箭升天的几天前,中国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完成了其第101次发射任务,这支火箭上,创业公司九天微星的首颗卫星也搭载其上。
2月2日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的发射,成为这家创业公司发展的里程碑事件。九天微星是中国早期在航天领域创业的公司之一。同样在航天领域奋斗的火箭创业公司,也迎来了他们的关键时刻。同在这个领域的火箭制造者们,也正在往中国版SpaceX的第一次发射狂奔。
马斯克的SpaceX的最新一次发射全球瞩目,马斯克一句话广为流传:“我已经几周没有用钱包了。而且并没有马上意识到,钱包和车一起飞向了太空。”
中国的飞天者们正在为他所激励。张军(化名)是从传统航天系统离职的领军人物。他终于可以释放那个内心压抑已久的东西了。2月7日,他看到SpaceX重型火箭发射的消息时再次兴奋不已。他的团队位于北京,多种类型的火箭正在设计中。
有的中国火箭公司已经走得更远。如果没有意外,张昌武和他所建立的蓝箭空间科技有限公司,将发射中国第一颗由创业公司发射卫星入轨的商业火箭。该公司的火箭设计已经完成,不过,万事俱备,须待“东风”。
开放与断供
酒泉卫星发射中心是中国创建最早、规模最大的卫星发射中心。2018年2月2日,这个地方完成了第101次发射任务。走入一片无树无鸟的戈壁滩,“东风”牌旅店、餐厅随处可见,这来自上世纪60年代酒泉作为秘密研发和发射基地,与中央联络的长途通信所用,代号“东风”。
城内的鼎鑫机场,是亚洲第一大军用机场,每年承接着全国各地的各类实验队伍的交通。向西5公里,是军用火箭发射塔架,一个新的变化是,军用塔架旁边将建设一座提供商业火箭发射服务的塔架,并将地方政府和社会资本纳入建设主体。这意味着商业航天火箭发射的关键基础设施将被开放。
全球商业航天正发展,2018年2月7日,SpaceX公司重型火箭发射,伴随着中国军民融合战略推进到 融合阶段,中国的SpaceX们也经历着关键时刻。
固体火箭发动机的交易合同一旦签下来,张昌武和他所建立的蓝箭空间科技有限公司,将发射中国第一颗发射卫星入轨的商业火箭。目前该火箭的设计工作全部完成,发动机来了可以直接送入湖州的工厂进行总装。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该公司是商业航天开放后市场上为数不多的民营火箭创业公司之一,创始人张昌武金融行业出身。
合作方的集团层面始终没有表态,张昌武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笔合同是和隶属某央企的某院签订的,该院是中国最具实力的具备固体火箭发动机设计、研制到生产的单位,但按照流程需要向集团报备合作事宜。
他劝自己往好的方面想,毕竟这家以社会资本为主导的公司,当时并不具备自主研制火箭发动机的能力。
作为一个军工优势产业,航天中的火箭发动机技术一直由传统航天集团垄断。虽然军民融合战略始终鼓励中国的国防工业技术向民间转化。
政策导向是:国防科技工业技术向民间转化,以中国的国防实力带动经济实力,是军民融合战略的重要出发点。航天产业作为中国科学技术发展的制高点,在军民融合战略中起着先行先试的作用。打破部队、十大军工集团、地方政府、民营企业四类主体自成体系的局面,成为重要的方向。
但目前中国尚未有任何一项文件,对民营运载火箭领域进行细则的指导。同时,民营火箭被看作是中国商业航天的咽喉,一旦民营火箭公司成长起来,未来数以千记的商业卫星进入太空的门槛,几乎就没有了。
中国航天体系的能力建设经历了一个艰辛的历程。上世纪50年代,在国防技术上国外对中国的封锁,才逼迫着那一支从朝鲜战场撤下来的20军团,由孙继先带着士兵撤到辽宁丹东,到北京接受任务,这些人乘坐火车到内蒙后,步行进入这片位于甘肃的戈壁滩上,也就是今天的酒泉卫星发射中心,从“两弹一星”到“863计划”,这片荒芜之地恰恰是航天成为一项民族产业的开始。
张昌武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2017年3月底,他听说该合作方集团层面要求各院不得向集团外单位出售火箭发动机。这意味着张昌武的公司在当年无法完成原定的首飞计划,他一下子陷入压力,不知道如何向客户、投资人、以及公司100多名员工解释。
民间的路径和挫折
“这是一次正当的商业行为,但它倒逼我思考一个从没想过的问题,自己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张昌武认为,民营公司无论从技术能力、工业基础到融资能力,都无法与传统航天集团相比。
以SpaceX为代表的民营航天公司的出现,打开了一扇窗户:让更多人看到这个行业的潜力和民间力量如何发挥作用的可能性,这本身也将是一个上万亿的产业规模。
那么以社会资本为主导的企业,在商业航天领域,民间的优势在何处?于川信说,民营企业要想发展起来关键要通过市场的手段吸引人才。军民融合的“三架马车”是人才、技术、资本,目前阶段,任何一项军工产业,人都是打开整个链条的关键,人才流动一定程度上就是技术流动,技术流动了,资本就带进来了。于川信是中国军事科学院军民融合研究中心秘书长。
蓝箭创始人张昌武也有类似的看法。他和团队商议后,决定推倒重来,自主研制一款独立于传统航天系统的、适应商业市场的液体火箭发动机。他们认为液氧甲烷火箭发动机是合适的选择。
小火箭工作室创始人邢强告诉经济观察报,目前中国在役运载火箭中,尚无使用液氧甲烷发动机的型号,不过无论是航天院所还是商业航天企业,均有对使用此类火箭发动机的火箭进行研发的计划。
邢强创建的小火箭工作室是民营实体,从事国内外火箭技术研发和咨询工作,已经约10年历史。
邢强称,火箭发动机分为液体火箭发动机和固体火箭发动机,中国现役的大型运载火箭均采用前者类型发动机。在液体火箭发动机当中,基本上包括液氢液氧、偏二甲肼/四氧化二氮、液氧煤油、液氧甲烷四类发动机。目前中国传统航天系统普遍使用的是偏二甲肼/四氧化二氮和液氧煤油两种火箭发动机,而相比之下,液氧甲烷火箭发动机可以说是一种全新的技术路线。
目前与蓝箭选择类似的,是美国SpaceX在研的“猛禽”发动机和美国蓝色起源的“BE-4”发动机。
关于液氧甲烷的技术团队,中国航天科技集团官网曾在2016年公开一则消息,旗下六院的11所完成了60吨级液氧甲烷发动机项目。
2002年,SpaceX创始人马斯克曾寄希望于购买一枚翻新的洲际弹道导弹。谈判失败后,马斯克决定自己组建团队造火箭。这家公司目前主力发动机的设计师Tom Mueller是从军火商巨头高薪聘请来的。Tom Mueller曾公开对媒体称,自己曾制造出了一台可以产生1.3万磅推力的火箭推进器,但总被原公司保守上司看作是激进的想法。
补全相应的技术团队也是改变张昌武及其公司命运的一次选择。他称公司对此进行了人才引进、结构调整,目前公司已经具有市场上较为完整的一支运载火箭的液体动力和总体设计的团队。
2017年12月,蓝箭公司首次完成了液氧甲烷火箭发动机的大型试车,这意味着蓝箭将成为掌握这类火箭发动机研制的民营企业。试车当天,张昌武将这款液氧甲烷火箭发动机取名“凤凰”,以期公司浴火重生。
那段日子里,在位于武汉市航天产业基地一间厂房里,躺着曾让张昌武梦寐以求的固体火箭发动机,这个火箭发动机来自航天科工火箭技术有限公司,由航天科技集团建立,俗称商业航天“国家队”。
成立不到一年,这个国家队公司便发射了第一枚商业火箭,还获得了包含国有和社会资本的12亿元融资,比目前中国所有民营火箭公司的融资总额还要多。
但这家公司的CEO查雄权也有烦恼。多名业内资深人士称该公司亟待解决知识产权转化问题。记者就此询问公司方,公司称,目前尚未涉及知识产权相关问题,正在组建技术团队。
于川信称,军民融合中以技术为主的流动会涉及知识产权和保密的问题,无论是部队还是军工集团,在转化国防技术的过程中都不同程度上遇到这些问题,从而缺乏转化的动力。目前高层正在密集讨论,如何激励人才、如何针对国防技术制定市场化的转化系统,目前该问题已到最后一公里。不久的将来会细化到各个军工集团去执行。
哈工大机器人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是国内为数不多的投资商业火箭公司的资本,这家公司的副总裁赵文宇看过所有民营火箭项目。赵文宇称,中国的商业航天公司与SpaceX从生存环境、发展历程等多维度存在诸多不同。这意味着中国团队注定要走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那么有没有第三条路呢?
体系内的创业力量
北京星际荣耀空间科技有限公司位于北京亦庄经济开发区一座老旧宾馆改建的办公楼里。
不愿透露姓名的这家公司负责人说,其实早在9年前,SpaceX公司成功发射成立以来的首枚运载火箭时,他在原单位和同事集体讨论过商业航天的技术,“尽管内心激动并向往着SpaceX,但或许出于传统航天系统的身份、机制等原因,大家的一致观点是该技术暂时不适合长期发展。”
2月7日,记者来到团队的研究室,推开一扇褪色的木门,四壁空空,仅有几排桌子和一堆草稿纸,在不足50平米的屋内,有三种类型的火箭正在设计中,包括小型固体运载火箭、可重复使用液体运载火箭等。
星际荣耀负责人称,发动机必须自主研发,而团队的核心成员是完整经历过运载火箭全程研制的。同时,在模式上核心团队采用技术入股,然后寻找融资,但原则是,投资方只出资本不出技术,而且要包含国有资本、私人资本以及产业基金的资本。2017年下半年,这家公司已经融到了天使轮资金,陆续召集了一批来自传统航天系统的成员,团队目前超过70人,其中多个人担过航天型号的重要职务。无论何种角度看,这个队伍可谓“黄金团队”。
华涛(化名),今年44岁,原某部副局长,3个月前遇到了人生的命运转折——离开服役22年的部队。他是响应2015年中国30万裁军计划的军人中的一个。
面前两条路:第一条自主择业,国家会按照部队待遇和服役年限给予一笔资金。2017年后,军队服役年限满18年者被鼓励自主择业;第二条,转业安置,按照在部队的职务,在地方、各省市事业单位、国家机关继续任职。
华涛一拍大腿,“创业去!”
他多年从事卫星测控技术的战略管理工作。卫星测控技术是一种典型的军民两用技术,一直以来服务于传统航天集团的发射任务。在商业航天陆续开放后,它几乎成为了商业卫星产业链上唯一没有转化至民间的环节。
目前,民间陆续成立数十家商业卫星公司,据统计,未来小卫星发射需求达到1000颗。这项技术的转化成功,意味着民营卫星将形成更完整的产业链条。
他和几个从传统航天系统体制内离职的人,组建了一支围绕提供卫星测控技术服务的团队。华涛带着对商业世界的陌生和向往,来到清华大学与军转办合办的自主择业培训班学习商业。
自2014年以来,针对北京市自主择业干部,北京市军队转业干部安置办公室委托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举办就业与创业素养提升研修班,迄今总计主办11期。该培训班教师高亮华称,像华涛这样自主择业的学员大约1800人,从最近的五期毕业学员来看,选择创业的人数逾两成。
课程包含中国的宏观经济走势、商业发展进程的讲解,“外面是个怎样的世界啊”,课桌前听讲的华涛感慨。从培训班出来,他开始摸索市场和融资。
2017年11月,在一场国防科工局组织的会议上,他遇到了谢涛。谢涛是前述民营商业航天公司九天微星的CEO,公司业务以小卫星应用和星座组网运营为主。他想起自己曾在2016年派部下去九天微星调研。
谢涛中等身材,看谁都笑眯眯的,在传统航天系统并非从事一线技术工作,却在不到3年时间将公司扩充到100多人。近期这家公司获得了过亿元的A轮融资,是目前几家卫星创业公司中金额最高的。
他决定向谢涛讨教一番,包括自己的卫星测控团队能否为对方公司服务。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造访对谢涛来说非常重要,当时,九天微星已经完成了教育共享卫星“一号”的研制生产工作,正在筹备物联网星座项目,同时,谢涛2017年的目标是组建一支具有核心技术能力的团队。华涛所掌握的测控技术以及航天工程管理经验,是弥补公司技术链条的关键。
后来华涛写好了商业计划书,找到了一支科技类产业基金的融资,却在最后一公里时,双方合作被迫搁置。“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华涛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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